51 飞醋 (第2/2页)

头头也约到，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，到底要么样才能好好生生地去上工！”

    踏出总工会的大门后，夏飞白觉得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。

    最起码，这件事他爸没做成，但他做成了，这就证明他比他爸要强得多！

    只是在几天后，在三方的谈判桌上，夏飞白从工厂的管事们嘴里得知，他爸在去上海前，把几个工厂账上的现金都支走了之后，他是真的恨不得马上让纠察队的人把他爸从上海揪回来！

    结果就是，工人们的工资待遇和福利政策都定了下来，失业了许久的工人们也都愿意上工，服从管事安排了，但夏飞白必须先垫一笔现金才能让工厂顺利运转！

    可他哪来的钱啊？

    他在财政部的那点儿工资根本就不够他开销，若不是有夏明举的补贴，他连洋车的油都买不起！

    夏飞白想给远在上海的夏明举发电报，可夏明举没给他发电报，他根本不知道夏明举在哪！

    按照夏明举的嘱咐，夏飞白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夏老爷子。

    可他上门后，夏老爷子听到他是来要钱的，吹胡子瞪眼，“你个小畜生，越大越不是那回事！爷爷的棺材本你都敢打主意？”

    夏飞白热脸贴上了冷屁股，这一盆冷水把他热情的火焰浇灭了不少。

    他接着去找陈虎。

    钱是要不到，人总能要到吧？

    让他陈虎叔叔给他一点听话的工人总成吧？

    可陈虎却道：“码头上的人，都是干粗活的，你让我出人帮你去砍人，那我赴汤蹈火。你让我出人帮你去捡芝麻装面粉，那我这里冇得这多精细的人！”

    夏飞白内心的火焰在见到文远清的那刻是彻底熄灭了。

    他这个大舅，现在在武汉大学教国学。

    “小飞呀，”他道：“舅舅觉得你这个有点拖大了。你不好搞，也搞不了。你要不就听你爸爸的，把工厂关了算了……”

    关工厂多简单啊！

    铁门一拉，大锁一挂，他是不用再cao心半分了。

    可他爷爷，他爸爸，祖孙三代经营起来的家业，就这样打水漂了吗？

    乘坐汽轮渡过扬子江的那个傍晚，阴霾的天空飘起了雪。

    先是一点点落下雪仔仔，像是空气里大颗的灰尘，扑朔迷离。下了没一会儿，鹅毛大雪铺天盖地，待夏飞白回自己的公寓时，地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。

    夏飞白进门后，在小王的帮助下脱下了厚厚的毛呢大衣，摘掉了帽子。他们俩把还挂着雪的衣服往墙上一挂就往饭桌上跑，惹得李嫂蹙着眉头嘀咕，“湿衣服莫挨着干衣服啊……”放下碗筷就起身跑到墙边，把他们俩的大衣分开挂了好。

    在饭桌边坐下后夏飞白才发现今天多了个蹭饭的人。

    是楚有云。

    他倒是挺礼貌的。

    夏飞白一坐下，他便放下了碗，站起身鞠了一躬，轻声道：“二少爷好。”

    可这份礼貌对夏飞白来说并没有什么用。

    他本就不喜欢夏拾和这人来往过多，此刻又心情不好，自然没了好脾气。

    “你么样来了啊？”夏飞白没好气地说着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抱着夏离英喂饭的夏拾。

    他拾哥不是说，这小宝宝的病已经好了，用不着再看了吗？

    夏拾一边喂饭一边捏着手帕给夏离英擦嘴，压根没发现夏飞白在看他。

    而坐在一旁的小红杏见状，娇声笑道：“他是送钱来的呀！”

    见夏飞白一脸不解，她又解释道：“二少爷上回给他的钱，他拿去银行换才知道能换那么多！”

    小红杏一伸手，拽着楚有云的衣袖让他重新坐下后又对夏飞白道：“春桃觉着那些钱太多了，她收不了，就让他给送来……”

    楚有云原本是还了钱就想走的，可屋外下起了大雪，而李嫂又刚做好了晚饭，小红杏便把他留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是他和夏飞白的第二次见面，他虽然踟躇着坐了下，可心里却打起了鼓。

    是在勾栏院里长大的孩子，他生性便敏感些，他察觉的出来，夏飞白似乎对他有种莫名的抵触，不太想见到他。

    这边小红杏已然给夏飞白解释完了来龙去脉，夏飞白听完后便不耐烦地冲他道：“那快点吃，吃完了早点回去……”

    谁知一旁给孩子喂着饭的夏拾忽然开口，“今天下大雪，留他住一晚算了……”

    夏飞白脸上一僵，拿着筷子准备夹菜的那只手停在了半空。

    小红杏一紧怀里的孩子，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夏飞白的这飞来横醋，她看出来了！

    夏拾抬起头，疑惑地望向她，“我是说了么笑话，这好笑？”

    至于吗？

    小红杏看着他呆呆的模样，更觉好笑了，一时没忍住，笑得前俯后仰，把怀里的夏晴天都吓到了。

    夏拾不知道她为什么笑，夏飞白倒是知道。

    他臊红了脸，夹了一筷子鱼，说了一句，“她发神经，莫管她！”埋头便扒起了碗里的饭。

    夏飞白这样一说，夏拾也没好气地瞪了小红杏一眼。

    从前的夏公馆里一层外一层，偌大的花园里有三栋三层小洋房，一栋住主人，一栋住家仆，还有一栋可以收留无处可归的码头工人。

    他们俩和小红杏虽说是住在同一栋里，可洋房里头房间多，一天里也见不了几面，便不觉着这女人打搅了他们的二人世界。

    可现在住着的高级公寓虽说一层也有三个房间，可空间总归是小了许多，几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，小红杏又一点儿都不知道避嫌，他们当然是住得越久便越烦这个小姨娘了。

    1

    小红杏知道他们嫌自己，可她不在乎！

    再怎么嫌，不也得住一起？

    只是她这么一笑，把一旁低着头的楚有云也笑得羞红了脸，垂下了头。

    夏拾没有察觉到的情绪，他察觉到了。

    他盯着碗里一口没动的饭，等小红杏笑完后便小声道：“这么大的雪，我再怎么说也得回去照顾mama的……”

    夏拾瞪完小红杏后转而瞪向了他，“么样，让你买的被窝冇买，让你请的人也冇请？”

    他这样一问，楚有云便是一愣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道：“买了……请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有么事好说的？”夏拾一拍筷子，发起了火，“让你留下来住一晚，我不觉得有哪里好笑的！”

    夏拾对待旁人倒没向对待夏飞白那样，发火发得那么勤。

    1

    只是他对旁人发起火来，是整一个盛气凌人！

    有心想劝几句的李嫂也默默地端起了碗，安静吃起了饭。

    小王更是头都不敢抬！

    小红杏被她瞪得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，收敛起了笑容，轻言细语，“大少爷，您就当我是没眼色嘛……为了我生气是何必呢？动气伤身呐……”

    是想要轻描淡写地把夏拾的火气化解掉。

    “行，”夏拾重新拿起了筷子，冷着脸道：“那就这么定下来，吃完饭各回各屋。李嫂帮忙把书房收拾一下，给他打个地铺。”

    等他吩咐完，一旁囫囵吞下饭的夏飞白则一拍筷子，重重地把碗一放！

    “我吃完了，”他沉着脸道：“你们慢吃！”